WE SHALL PREVAIL

80年代初波兰团结工会兴起时，一开始非常轰轰烈烈，全国工人有八成入会，甚至连波兰政治局委员都有一位加入。但在苏联武力干涉下，团结工会陷入低潮，政治上完全被取缔。看上去形势非常绝望，但工会仍在民间坚持活动。到80年代末，整个波兰社会都变成了团结工会的天下。

一次典型的事件：华沙剧院演出显克微支名剧。一段台词表达了抗俄建国的民族观点（显克微支时代波兰国家尚不存在，波兰民族被俄德两帝国分治）。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，该段台词被当局要求删除。民众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，于是戏剧开演，剧场人山人海，当演员台词进行到敏感处时，观众集体起立，同声朗诵被删掉的段落。

面对这样的社会浪潮，完全掌握政权的波兰当局倒成了自不量力的螳臂挡车之徒。能够继续维持，全靠苏联坦克支持。戈尔巴乔夫放弃东欧后，波兰举行了首次民主选举。在由投票决出的100个议会席位中，代表当局的党派一席未赢——团结工会赢得99席，独立人士赢得一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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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0大选临近，不少进步华人朋友感到焦虑。2016年的意外造成了我们每个人的创伤。虽然目前民调显示拜登的领先优势甚至大于16年希拉里同期优势，但仍然不能保证必然击败川普。右棍不断声称，民调都是错的，川普赢定了，眼下的BLM运动能够为川普拉白人票，等等。虽然每一条说法都与民调数据矛盾，但“经济学人”杂志的选举模型仍然显示，川普有两成左右当选可能。

两成胜率不算高，但考虑到川普及整个共和党集团的极端疯狂和恶劣，这个数字已经高得让我们无法忍受。一旦川普当选，立刻会带来其他的灾难性后果，包括但远不限于，高院被保守派完全掌握，等等。有些人哀叹，可能罗斯福新政以来的美国建设成果，将被全部毁灭。

似乎无论怎么努力，未来仍然不确定。付出了巨大努力，最糟糕的事情仍会发生。这样的痛苦在2016年已经经受过一次。那时，多少人第一次意识到，原来并没有“正义必胜”这种事，一切都是随机和运气。世界运转不在乎我们的正义观和道德感。我们能幸运的走到今天，不代表我们能在明天幸存。

既然如此，努力还有什么意义？生活还有什么意义？

但就美国的情况而言，很多朋友的看法却又有些过分悲观。这就是为什么我在开头讲波兰团结工会故事的原因。

和当年的波兰一样，川普和他所代表的法西斯势力在政治上完全可能暂时获胜，甚至是大胜（当年团结工会被镇压时，波兰当局岂不是大胜而特胜了），但美国社会，确切的说，美国社会的未来，毫无疑问的掌握在我们手里。时间在我们一边！

这不是一厢情愿，而是有相当完备民调数据支持的结论。民调显示，美国成年人政治观点存在代际差别，目前尚在的几个世代，即从老到年轻的沉默一代（Silent, or S）、婴儿潮一代（Baby Boomer, or B）、迷惘一代（Gen X, or X）、千年一代（Millennial, or Y）和Z一代（Gen Z, or Z），其政治观点，越来越左倾。更加引人注目的是，从S到B到X，变化比较缓慢，但X和Y（分界线为1980年前后出生）间出现了明显的大幅跳跃。

我们看一下皮尤提供的详细数据。

https://www.pewsocialtrends.org/2019/01/17/generation-z-looks-a-lot-like-millennials-on-key-social-and-political-issues/

图1：各代人定义

图2：三个小图，即各代人中肯定川普执政表现、认为政府该做更多解决社会问题、认为种族多样化对社会有好处的比例

图3: 对希望别人用性别中立代词指代自己的跨性别人，各代人中各有多少比例的人在生活中具体认识他们

图4: 各代人中，偏向民主党和偏向共和党者，各自有多大比例认为今天社会对待黑人不如对待白人公正。值得注意的是，哪怕是千年一代和Z一代的共和党人，都有高得多的比例承认这点。这还是2018年的民调，因此这一次BLM运动的星火燎原，有着强大社会心理基础。把BLM和68年事件进行对比，是刻舟求剑。

图5: 各代人中认为政府该做更多事的比例。这对于Y和Z两代人已经不再是个有争议的问题。

图6: 各代人中认同气候变暖以及原因人为理论的比例

图7: 各代人中认同美国是地球上最伟大国家这一说法的比例

图8: 各代人中赞同/反对NFL球员在奏国歌时以单膝跪地方式抗议种族歧视的比例。

图9: 各代人中认同“多样性有益于社会”观点的比例

图10: 各代人中对同性婚姻/跨种族婚姻对社会利弊的看法。

图11: 各代人对不婚同居家庭/单亲母亲家庭对社会利弊的看法。

图12: 各代人对家庭财政该如何分担的看法。

图13: 各代人对更多妇女参政对社会利弊的看法。

图14: 各代人对各种询问性别的文件表单是否该提供除男/女外其他选项的看法。

图15: 各代人对于社会是否已经足够接纳自认为非男非女性别者的看法。

图16: 类似图3

图17: 各代人中自认为用性别中立代词称呼别人没有心理障碍的比例。

这些数据代表的还是两年前的情况。今天的情况又已经有了不同。比如，当前的BLM运动极大提高了民间对于种族歧视问题的awareness，短短两周内，美国成年人口对BLM的支持率就出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飙升。

如果我们需要的是一点希望，一线光明，那可以说，虽然离隧道出口尚远，但光明毫无疑问就在那里。

不仅仅是上面提到的代际数据，更直接的选举数据也已经确凿的显示了这一点。一方面，2016年不幸目睹了中西部地区变红，但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的是，美国南方正在相当迅速的变蓝。实际上，内华达/科罗拉多/弗吉尼亚三州已经翻蓝——民主党掌握了全部州一级政权（州长+州两院）。亚利桑那/佐治亚/北卡/得克萨斯也正走在变蓝的路上，其中亚利桑那几乎已经翻蓝，其他三州尚有距离，但想想十年之后，情况会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这样的趋势由多种原因造成。人口的代际更替是个因素，但该因素起效毕竟缓慢。造成目前如此迅速变化的主要动力是美国内部移民浪潮。比如，加州因为生活费用太高，大量人口向内华达/亚利桑那/得克萨斯迁移。这是内华达翻蓝的主要原因。芝加哥的黑人中产向亚特兰大郊区的迁徙造成了佐治亚的蓝化。尤其值得注意的是，各高科技公司为减少成本，不断在凤凰城、达拉斯、奥斯汀等地开设办公机构。特别地，脸书公司已经开始尝试允许所有员工永久性在家工作。如果在硅谷形成趋势，将进一步带来美国国内地缘政治版图的巨大改变。

我们不妨暂时允许自己怀有希望，乐观的眺望一下，当这一系列过程完成后，美国会变成什么样子。

那时，民主党将实现所谓的“选举人团多数锁定”，即共和党如果不进行重大改革，将再也无法问鼎白宫和两院。这不是幻想，罗斯福新政后，民主党几乎锁定选举人团36年。以至于在50年代时全部大法官皆由罗斯福一人任命。正是凭着这样的稳定多数，才保障了罗斯福新政到约翰逊一系列法案的通过，构成了我们今天所见的强大美国之基础。

真实现了，剩下的都是技术问题（虽然可能是需要谨慎操作的复杂技术问题）。高法里全是保守派大法官？议会可以通过法案增加高法席位。共和党不服气想照样办理？可以，但你得先赢下一次选举。西部共和党小州过多占据大量参院席位？议会可以立法升格波多黎各/华盛顿特区为州，当场增加四个民主党参院席位。说实在的这些所谓consitutional hard ball共和党早就开始搞了，比如在州一级高院增加席位扩大优势等等，民主党原样奉还不该有任何的不好意思。

但别忘了前提——重构美国政治版图。这一过程，不是我们坐等其成就会自动完成，而有赖于我们每个人的努力——这些年青年人观念的转变，也是无数人努力的结果，当下的BLM运动，正是这种努力活生生的例子。努力尽到了，再加一点点运气，目标的实现或许比我们能想象的快得多。比如，民主党要是赢下2020年总统和两院，马上就可以升格波多黎各/华盛顿特区为州！

和当年波兰团结工会相比，我们的条件真是太好了。团结工会必须转移地下，而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进行——有钱出钱，有力出力。参与，宣传，组织！

前几天在网上遇见了之前打过一次交道的一位故人，很高兴的听说他已成功在美国定居成为公民。他在推特上写的一句话让我很受鼓舞，可以说是我今天写下这篇文章的动因。他说：

“有人说今年川普还是会赢。就算他赢了，他也是一个纳粹。纳粹党也赢得了选举。中国很多人还是成王败寇的思想，我不是。他赢了我也要反对他，直到把他送进监狱。前十年我为     而战，今后我为美国的自由而战。”

最后，以一部我热爱的、同时也是以上一次世界反法西斯斗争为背景的英剧《国王的演讲》中的一句话做为结尾：

The task will be hard. There may be dark days ahead...But we can only do the right as we see the right...we shall prevail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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